■郭丹东

　　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，长大后在城里上学工作，而我的母亲几乎从未进过城，对城市生活一无所知。最近我怀孕，她从乡下老家来城里照顾我。因为生活习惯的不同，我们娘俩相处起来摩擦不断。

　　有天早上我叫了两个杂粮煎饼外卖，妈妈一个，我一个。妈妈拿起煎饼，刚闻了一下就飞速冲向门外，吓了我一跳。一会，她又慢悠悠地回来了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我小心地问怎么回事，她轻描淡写地说吃不惯孜然的味道，给女婿吃。我才想起老公刚出门上班去了，妈妈是急着把饼给他才跑那么快。

　　又一天，妈妈听说离家一公里外的超市有特价活动，就跑去购物，晚上竟提了两箱牛奶、一提雪碧回来。我说超市配送服务也就4元钱，何必费这劲。她坚持说提回来省钱，再说这怎么也比干农活轻松。不料当晚妈妈心脏突发不适，打120送到医院。检查后，医生说妈妈的不适可能与过度劳累有关，不过没什么大碍，我才放心。我知道，一定是因为她白天提了太多东西的缘故，为了省那么点钱，花了近千元检查费，我很无奈。

　　渐渐地，我发现和妈妈生活习惯的差异越来越大，有时我为了劝她要花半天功夫，而她又固执己见，为此我心力交瘁。父母花费半生心血终于让我过上了他们希望我过的、城里人的日子。可如今我们却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人，无法共同生活，我甚至想让妈妈回到乡下，大家相安无事最好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去产检，我改变了看法。那天刚到医院我突然头晕，妈妈慌了，迅速抓住一个护士到我身边，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。我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，妈妈又不会普通话，着急地用方言交流，护士听不懂，几个人在一旁看着妈妈笑，我很气愤，这让我想到初中时的一件事。

　　那时我刚读寄宿学校，很不适应住校的生活，总是生病，只要一不舒服，就给妈妈打电话，她立即骑上自行车赶十几里的路，风风火火跑到学校带我去城里看病。有次天还没亮，我又不舒服了，给妈妈打完电话后，随便从床上抽出一件衣服，从床下拿出一双鞋子，没仔细看，穿好后就跟妈妈进城了。到了医院，医生让输液，在输液室我又累又困，很快就睡着了。恍惚间，我觉得对面坐着的两个女人贴着耳朵在小声嘀咕，时不时偷偷指我一下，又捂着嘴笑。我有些不自在，忽然想起脚上的鞋子已经破得露出了脚趾，就把脚往椅子下塞了塞，又想起衣服上有些污渍，便把袖子遮了遮。后来实在太困，我又昏昏睡去了。

　　回家路上，姑姑送我和妈妈去车站，我听到妈妈小声和姑姑说：“姐，刚刚输液室那两个女人在笑话俺孩子穿得破，如果不是孩子病着，我一定上去和她们吵一架！”姑姑安慰道：“别多想，她们在笑别人。”其实那时输液室只有我们几个人，她们确实在笑我，这件事一直烙印在我心里。

　　没有妈妈火急火燎的行事风格，我也不会在年少生病时得到及时照顾，她为了我不怕被人笑话，而我却嫌弃她。讽刺的是，我这个“城里”闺女嫌弃的乡下妈妈，正是当年拼尽全力守护好我的人，我怎么可以忘记？

　　想到这里，我对妈妈说：“妈，明天我教你用手机软件买菜，你有不懂的就问，我都慢慢告诉你。”妈妈高兴地说：“中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