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安宇影·
记忆中的冬天,是丰美而充满欣喜的。
一进入腊月,家家户户开始切红薯、下粉条,麦场上,大路两边,到处挂满了一缕缕的粉条,再结一层冰,晶莹剔透,煞是好看。屋檐下挂着一串红彤彤的辣椒,远望去像一串红灯笼,在冰天雪地间显得格外鲜艳。
二十七杀只鸡,二十八贴花花,二十九蒸馒头,三十包饺子,大年初一磕头拜年哩!
临近春节这几天,我们基本上没有正式吃过饭,父母一大早起来就张罗着蒸馒头、炸丸子、煮肉,平时不怎么下厨的父亲也会系上围裙,洗洗刷刷,杀鸡,宰鱼,切肉,家里充满了富足和喜庆的气氛。我们小孩子跑来跑去,饿了就捏点东西吃。刚出锅的包子我能一口气吃好几个,刚煮好的肉更是我们的最爱,母亲总是会挑几根很标致的肋骨给我们吃。那种鲜嫩咸香的滋味,竟是好多年不曾尝到了。
到了大年三十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,要一次包出好几顿的,因为明天是大年初一,不兴干活,只吃现成的饭。
这几天,最忙的人就是母亲,她不仅要做各种吃食,还要给一家人做衣服、鞋子。每年刚入冬,母亲就给每人做一双棉鞋,到了春节时,已经穿旧了,每人再添一双单鞋。往往到了大年二十几了,新鞋子还没做好。母亲白天在厨房里忙,晚上还要做针线活。昏黄的灯光下,母亲佝偻着背,“刺啦刺啦”地穿针引线,粗糙的麻线把母亲的手勒出了一道道血痕,时至今日,每逢冬天依然会裂出一个个血口子。彼时,母亲还年轻,手脚麻利,做出的鞋子大小合适,模样周正,黑色的条绒鞋面美观大方,往往引来别人的艳羡。
忙乎了多日,终于盼到了大年初一。大家都早早地起床,母亲已煮好了饺子。吃完饺子,我们先给父母磕头,领了压岁钱,再装上一兜的糖果零食,兴高采烈地去给奶奶拜年。奶奶家里早已挤满了人,叔叔婶婶、堂弟堂妹,还有本家的叔伯大爷婶娘们,都来给奶奶拜年。奶奶的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,干干净净,地上一尘不染。她穿着崭新的蓝布棉袄,笑容可掬地一一给孩子们发压岁钱、撒糖果。
奶奶最疼我,一个春节中会给我发好几次压岁钱。那时候奶奶的身体多硬朗啊,吃的穿的,样样都弄得有条有理,干净体面。而如今,奶奶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,想起昔日种种欢乐的情景,恍如昨日,怎不让人黯然落泪?
年年岁岁,岁岁年年,我们在一个个春节中长大,像离巢的鸟儿,离开了父母的怀抱,而父母却一年年老去,如老燕一般守着空巢,望眼欲穿。每年春节,我只能在初二的时候回家看望双亲,于春节前的种种忙事,却是再也体会不到了。多么想回到少年时代,回到那个清寒冬天的早晨,在弥漫着新年气息的院子里,细细品味那份浓浓的年味。